南游记
--从凤凰到张家界
开篇
2003的春天，北京格外风调雨顺，往年频频光临的沙尘暴也不见了踪影。可就在我以为能尽情沐浴一次春天的阳光时，SARS不期而至。一瞬间，人们脸上的笑都不见了，非典成了最为流行的语言；一瞬间，我和axe本来计划已定的张家界之旅也变得虚无飘渺起来，因为据说北京要戒严封城了。我真的不想在流言和BBS上打发了我可怜的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于是和axe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按计划出发，实在不行就“偷偷出走”。
出发(2003.4.21)
2003年4月21日，星期一，北京晴好。实在没想到，“出走”得非常顺利，本来预计会有个警察、保安之类的给我们找点麻烦，怎么说管理员大妈也得让我们填个表，向上面打个报告的，结果拿着学生证就畅通无阻。我和axe还耍了个小聪明，让他骑车带包，我走路，从不同的门出学校，结果发现绝对多此一举。上了火车，我也就明白所谓北京封城了之类的消息纯属无中生有。越是在危机的时候，谣言就越有市场，仿佛人们生来就愿意相信坏消息而不愿意接受好消息似的。到北京西站，我们坐的是387路公交，车上人很少，真不知道以前如同沙丁鱼罐头那样挤得不亦乐乎的人最近都蒸发到哪儿去了。感觉就像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欧洲，一趟公车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可以谈情说爱、可以兜风赏景，非常小资。后来才知道，一路上这样小资的时候还多着呢。等车买报的时候，axe非常经典地对卖报的girl说“小姑娘，来份报”，“小姑娘”笑得春光明媚。怪不得axe号称妇女之友，我又领教了；不过在这样的北京，这样的春天，如此笑也挺难见了，路人大都如临大敌般绷紧着各自的脸。我的背包肯定是非常引人注目、惹人添堵的，因为黑色的包上有我用白色胶纸剪的两行大字“非典型的爱，给非典型的你”。机车隆隆，车窗外面，似曾相识的景色飞掠而过。总觉得这几年北京铁路沿线的白色污染就没治理过，这个比SARS严重十倍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是夜，开始下雨，车厢里有几个人在狂咳嗽，呈此起彼伏之势……一觉醒来，已经是红瓦白墙的江南水乡了。
第一天，初到凤凰(2003.4.22)
外面下雨，车里面也不消停。一会儿是推销扯不断拉不坏的袜子的，一会儿又是旅行社来拉客的。也难为他们了，以张家界的名气，往年他们可能只要在单位坐着就生意盈门了，今年还得出来跑。不过从导游嘴里打听了不少关于古城凤凰的事情，还看了看照片，觉得很美，遂决定补票去吉首，把那个发誓要拉我们去张家界住店的导游气了半死。（当然，他只是一路上被我们气得半死的导游其中幸运的第一个）离开北京二十六个小时多，至吉首，下了车，浓重的熏醋味扑面而来。一队学生模样的口罩男女搬着行李和电脑冲出站去，看着像是北交或者中财的难兄难妹。出站搭小巴去凤凰，应该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不过道路颠簸、细雨不停，我就忘了时间。其实真正让我忘记时间的，是在小巴里上演的一幕真正的人生悲喜剧。待我慢慢讲来：at first，车里的湘民发现了一个“广东佬”，便好奇地与之攀谈。（当时我不懂，为什么对于人高马大又奇装异服的我，他们反倒没兴趣，后来我懂了。）攀谈中得知“广东佬”非常有钱，这次就是拿着一大包老人头回来接凤凰的老婆的。（！！）此时，骗子A出场，要和在座的乡里乡亲们玩个游戏，他拿一张五块钱人民币折成纸套，非常快地往一红一蓝两根铅笔上套，谁能猜中套的是哪根铅笔，五块钱就归谁；猜不中，当然就要输钱了。此时axe小声对我说，“骗子，别信他，猜不中的。”（axe虽说不是行家里手，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axe每学期回家都要坐三四十个小时的火车，这样的小骗术他是见多了。）果然，坐在前面的没一个人答理他；这骗子A脸皮也厚，就一个一个地问。我想，这斯问来问去，岂不马上就问到我这里了？不过……，还好，他问到那个“广东佬”了。“广东佬”显然没见过这种游戏，表现得非常有兴趣，就想让骗子A同志给他表演表演；骗子A同志坚持说没有不给钱就推磨的鬼，你不掏钱我才不表演呢。这一激不要紧，“广东佬”从兜里啪地甩出一张百元大钞，“赌”！结果我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广东佬”输了，一百块大洋没用了十秒钟就易了手，他当然不干，死气掰咧和骗子A争，最终还是把两根铅笔和五块钱的纸套争到手了，非要拿去“研究研究”。而骗子A就在一个加油站下车了。于是，车上的湘民A、湘民B、湘民C及湘民D、E、F……们开始教育这个有钱没脑子的“广东佬”，其言辞之肯切、语气之热诚我就不描述了，反正大意就是广东人趁钱有什么了不起，绝不能小看了我们湖南人，要不怎么着，就被骗了吧！而这“广东佬”分明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打死也不承认自己不如人，还说什么“你们费这么大事才弄了一百块，我们广东人炒股票房地产，一天就挣几百万”云云，反正他说的是广东普通话，我也听不太清。这下可好，全车厢的湘民都急了，大有停了车下去找板砖拍丫的的阵势。不过毕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湘民们没对他采取暴力，而“广东佬”倒不依不饶地摆弄起铅笔纸套来了。他笨手笨脚的，所有人都说你算了吧，弄这个你是弄不过我们湖南人的，可他偏不信，每次他一套上，周围的人就能说出来是红还是蓝，他就再套，嘴里还MMJJ，非要和大家打赌。湘民们终于出离愤怒了，全车厢的人一起凑钱，其中有湘民女W掏出来两千，而“广东佬“也从包里点出四千块人民币开赌。当他又一次笨手笨脚地把五块钱套上去的时候，全车的人几乎是在朝着他吼：“蓝的，蓝的……”他笨手笨脚地松开手，五块钱就套在红色的铅笔上，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套在红色的铅笔上似的。车也停了，“广东佬”收起钱就要下车。那个掏了两千块的W本来想伸手拽住“广东佬”，不想周围竟然同时站起来五六个人，把W推开一起下了车。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刚才煽风点火的湘民A，刚才语重心长的湘民B，刚才慷慨解囊的湘民C，还有刚才想拉我入伙的湘民D，原来就是骗子B、C、D、E……而他们这次真的收获还真不少，两千块。还好，这种事向来不会影响我的游兴，因为我始终当这是闹剧一场，我只是看戏，不当演员。你可以说我中庸、明哲保身，但我觉得这才叫真实的社会，有些可怕但是真实的社会。接下去颠簸中，再没发生什么。车在雨后的九曲山路上飞跑，车窗外是我从未见过的水田、蓑衣和耕牛。走很久才能见到一个人，而对汽车毫不忌惮的老水牛也说明了这里的人迹罕至。所以，当凤凰县城在一个山弯后面跳出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有些陶渊明初见桃花源的感觉了。车停了，车上的人一下就散光了，只留下我和axe站在这陌生的地方。哦，还有两个，一男一女，也是我们这么大的学生，一看就知道是旅游的。刚巧有个阿姨在路边等，说是开家庭旅馆的，我们就跟着她去看看。路上知道了那两个是来自广州的学生，也是旅游的，呵呵。一路上，广州MM在不停地问这问那，房价呀、饭钱呀、热水呀、卫生间呀、打不打折呀之类的，可能广州的MM都是这么又漂亮又精明吧，有机会一定得去广州玩玩。房子相当不错，又宽敞又干净，一张床二十块钱，我们计划住两天，八十，又被广州MM砍到七十，吃饭一个人五块钱。就这样住下了，他们住我们隔壁，阿姨去做饭，我们卸下背包，把东西都散开晾着，然后就出去转转。第一次踏在南方水气氤氲的石板街上，感觉真不错。
饭也吃得很香，阿姨的手艺不赖，我们也饿了。饭后和一个同住的广西驴友侃，他说他去到很偏僻的苗乡古寨里，好玩是好玩，可憋得他两天没大便。因为那厕所实在受不了，一拉门里面都跑耗子。而在野外小便还成，但要是大便被苗民们看见了……
第二天，黄丝桥古城与南方长城(2003.4.23)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起天还是阴沉沉的，空气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回想起南方来的同学说北京太干燥，我也有同感了。隔壁的还没起床，我和axe就拎着相机出去转。空气非常好，好得让昨天还觉得SARS就在身边的我，现在觉得它简直就是天外来客了。出了门就是沱江，古城就以沿江而建的吊脚楼为中心，吊脚楼外面是防御性的河坝与城墙，再隔一条石板街就是古香古色的民居，我们的家就在这些古香古色的民居里面，呵呵，一百来年以前，沈从文先生的家也在这些古香古色的民居里面（别拿鸡蛋扔我）。我们拿着相机狂拍，吊脚楼、石桥、水车、炊烟、木船，清晨的凤凰城一切都能入画，就连出来溜弯的狗都显得特有民族特色。在一个老奶奶的摊上买了五个烧麦当早饭，好吃。
等我们转回家的时候，广东MM和她BF已经准备停当了。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交换了手机号（昨天晚上就顾得吃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原来他们比我们小一届，MM叫华晓，而那个DD叫梓斌，都在一个学校上学。要了老板的名片，大叔姓谭，说让我们有事就给他打手机，他去救我们。呵呵，多好的大叔呀。等他们吃了早饭，我们四个就包了辆车去一个叫黄丝桥的地方看古城，因为听人介绍说那里别具风味。一路泥泞，车过阿拉镇，发现一排健壮的大水牛在游街，嚷嚷着五月一号要举办斗牛大会，可惜我们是没时间看了。告别了大水牛们，又走了十分钟就到了黄丝桥。说实话，这里并没有什么转头，唯一可看的就是古城墙，却还要二十块钱才能上去，想想家乡避暑山庄那么跌宕起伏的城墙我爬来爬去都不要钱，这点小墙也交钱！！于是，我们四个跑了老远过来，却不买票的另类马上就被管理员“刮目相看”了，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我们。也是这个城太小了，我们看了它三个城门，又开始逛街道，给街上拉屎的山鸡照了张相，最后连人家牛棚猪圈我们都钻进去合影了，总共才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其间还跑到一个JS那里看了半天工艺品，买了一个手镯。不过这里的人挺贪财的，对我们永不放弃的那个管理员不说，这个JS竟然向我们要五块钱的进门费，因为他的店是在城墙上！！！我靠！要不是买了他一个手镯，没准还真走不了了呢！！！唉，现在想想凤凰的大叔阿姨，真的好可爱。从城里出来，我和axe不约而同地向城西边的山头走去，在爬山的问题上，我俩总是有共同语言。山不高，我们顶着蒙蒙细雨不一会就爬了上去，从这里刚好可以俯看整个黄丝桥城。这座城挺奇怪的，并不是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只有三个城门，城墙还七拐八拐，可能与地势有关。除了城墙以外，里面的房屋基本已经没什么古韵了，差不多都是新建的瓦房。而城里的人也出奇的少，也许都跑到阿拉镇赶集去了。正看着，忽然手机响，掏出来一瞧，吓了一跳，竟然是贵州移动发来的短信，欢迎我们光临“公园省贵州”！想想凤凰就在湘西与贵州交界的地方，黄丝桥又在凤凰西面几十公里，现在我们没准真的就站在省界上了！哈哈，且不管是不是真的跑到了贵州，有这条短信为证，回去又能和哥们们吹嘘一番了。下山，华晓MM强力推荐油炸火腿肠，吃了一根，上车返航，途经阿拉镇时吃了中午饭。这里物价非常低，我们四个人加司机吃了一大桌子，才花了四十多块。酒足饭饱后继续开拔，不一会儿车到位于凤凰－阿拉之间的中国南长城。据说这几十公里的长城是为防御苗族起义军而建的，风格和北方长城如出一辙。不过在我的印象里，提到长城，非金山岭莫属，集宏伟与凶险于一身；八达岭虽然名声更响，但险峻有余、雄魂不足；而相比起来，这南长城就太嫩了点，即不长又不高也不险。但无论如何，来了就要上去看看，考虑到这里吃人一般的票价（45块！！），我们决定抄小路翻上去！好在山坡上都是梯田，我们只需踩着田垄上山就可以了。事实很快就狠狠地教育了我这个只在北方爬过山的自大狂，由于梅雨的缘故，我们走的根本就不是土路，而是烂泥路。一脚下去能带起二斤黄泥来！路非常滑，很多时候不得不四蹄着地向上爬，摔个嘴啃泥算便宜的，万一滑到水田里那就搞笑了。就在我们忿忿不已的时候，却发现此地的老水牛个个健步如飞，而且往往是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刚翻上一个土坎，却发现自己方才滚过的地方有一大坨牛屎……终于爬到了长城脚下，三米多高的城墙对于四个泥猴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我想长城之险不应在于城墙难爬，而是城外的山势陡峭，估计敌人还没爬到城墙下面就被守城的士兵射死N回了。我们就近找了个敌楼，和着里面的雨水擦了擦身上的泥，然后出去照相。城墙上一个游人也没有，所以我们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站在至高点的管理员先是朝我们怒吼，接着就纠集了爪牙猛扑过来（还好他们没装备AWP）。我们才不管呢，拍照先。华晓MM说回了广州能拿这些相片唬人了，就说去了北京，呵呵。等管理员赶到距离还有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我们收拾好东西，跳下了城，顺着原路滚下山。当然，临走的时候没忘了和管理员大叔们说Bye-bye。山坡上的老水牛依旧悠哉悠哉，可我们都已经惨不忍睹了。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宝贝Coleman鞋，花了我两个多月的伙食费才买下来的。对户外装备稍有了解的驴友都知道中高档的Coleman都采用了Gore-Tex技术，透气不透水，虽然外面已被黄泥泡得面目全非了，但里面还是干的。也只有到了潮湿的南方，才能真正领略Gore-Tex带来的舒适。后来去张家界的那几天，衣服被打湿了根本就弄不干，在那种又冷又潮的环境里，才体会到一双干爽的鞋会给旅行带来多少惬意。言归正传，上车回家，觉得自己都没脸见大叔阿姨了，人家把屋子收拾得那么干净……所以赶快换了双拖鞋就跑去江边刷鞋了。江边的大婶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就用无辜的目光看着她们，一面还要刷我可怜的Coleman，整整一个小时，才刷得初露端倪。晚饭是当地特产血粑鸭，竟然吃得斌仔过敏了。后来又被华晓MM拉出去吃烧烤，烤茄子真好吃。
第三天，南华山与沈从文墓地(2003.4.24)
又是一夜的雨，早起的时候还没停，空气湿得不用拧就能滴出水来。可能是昨天玩得太累了，斌仔他们还没起床。我们自己出发了，披着金五星买的十块钱四个的一次性雨衣，穿行在中国南方的雨雾之中。
沈从文先生的墓地就在小城的东南角，南华山森林公园的山脚下，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没有丝毫的排场，大师的墓地只有孤零零的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旁边的石壁上刻着沈先生的名言“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雨还在不停地下，水从山间的石径上汩汩流下来，除了水声，什么都听不到。也许，有资格陪伴沈先生长眠的，也就是这青山碧水了。可我还没有沉思多久，就得知了一件气得我脑门疼的事。换卷的时候axe发现昨天的那个胶卷根本没上好，一张都没照上！！！包括清晨的小城，水车，黄丝桥、南长城、泥猴、还有江边刷鞋的种种都算白瞎了。气得我若不是怕打扰沈先生，真想暴扁axe猪头一顿。重新上好卷，给华晓MM打了个电话，她说她们想去天下第二洞“奇梁洞”，问我们去不去，我说我们还想去张家界的天下第一洞“黄龙洞”呢，就不去了。于是，继续沿流水的山路拾阶而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南华山是要五块钱门票的，而这里不是正门，是后山，所以走了不久就碰见一个大篱笆隔断了路。axe和我都是身经百战的逃票老油条了，当年在武汉东湖磨山景区，我们跳墙钻沟，玩了一天看了所有的景点，一分钱都没花（包括公共汽车票），我还捡了一块钱硬币。所以，就在写完上面一句话的时间里，我们已经绕过那道篱笆了。雨也有些停了，山上郁郁葱葱，随处可见成片的竹笋钻出地面，好像都能听见它们嘎吱嘎吱的喝水声。这里只是第一个山包，不远处还有一座更高的隐没在云雾中，我们决定爬到那上面去，然后再找路回公园的正门，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跨过两个山峰之间的谷地。山谷里面的景色非常好，有人曾在这里开梯田，不过像是已经荒废了，长满了绿油油的水草，山泉流过，形成了一阶阶的小瀑布。我们甩掉了脚上的烂泥，于鸟语花香之中寻找上第二座山的路。
根本没有路！我们顺着山脚绕了五六百米，也没找到有上去的路！气急败坏之下，沿着一道被雨水冲出来的土沟，我们就上了山。有经验的驴友可能会说，宁可去爬灌林丛，也不要爬排水沟。现在想想确实不假，排水沟里的土都是松的，要不是有些冲下来的树皮踩着，非陷下去不可。而山坡足有75度，根本站不住，只能用手拽着树根往上爬。我想，反正土这么软，掉下去也摔不死，就使劲爬吧。如此一来，没过多久倒也爬上了山顶。
